第六章

凯尔竭尽全力地挥舞着木杖，身形因为体力耗尽而有些踉跄，潘德夏士兵和食人妖从各个方向向他靠拢过来。他分别挡住来自左边士兵的剑和右边食人妖的戟的攻击并将他们打倒，兵器的碰撞导致火花四溅。即使在和他们打斗的时候，他依然能感受到疼痛，来自于肩膀的疼痛。他已经连续战斗了好几个小时，周围全部都是敌人，他清楚他的处境非常危险。

一开始，潘德夏人和食人妖互相战斗着，使他可以自由攻击他想要攻击的人，然而当他们看到凯尔打倒了包围他的每个人时，他们都意识到，他们最好先团结起来对抗他。这时，潘德夏人和食人妖停止了互相之间的杀戮，开始集中注意力于消灭他。

凯尔挥舞着武器击退了三个食人妖，一个潘德夏士兵偷偷摸摸地溜到了他的身后，用宝剑伤到了他的腹部。凯尔大叫一声，因为疼痛而蹒跚着脚步，旋转着防止最坏的情况出现，然而依然流血不止。同时，在他进行防御前，一个食人妖举起一根棒打向凯尔的肩膀，将他手上的木杖击飞，使他赤手空拳。

凯尔跪在那里，他的肩膀疼痛不已，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试图调匀呼吸。在他稳住身形前，又有一头食人妖冲过来打向他的脸，使他躺倒在地。

然后一个潘德夏士兵手握长矛走上前来，用双手举起长矛，刺向凯尔的头颅。

凯尔显然还不想死，他滚向一旁，长矛插在离他脸只有几英寸的地方。他继续翻滚，然后站起身，看到又有两头食人妖冲过来，他从地上捡起一把宝剑，旋转着将他们两个全部刺伤。

又有更多的敌人涌来，凯尔快速捡起他的木杖，将他们全部击退，他就像一只带角的动物一样旋转着形成一个保护圈。他呼吸粗重地站在那里，嘴巴里血流不止，同时敌人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密集的包围圈，他们越来越近，眼里充满鲜血。

腹部和肩膀上是难以忍受的疼痛，凯尔站在那里试图屏蔽这些疼痛。他知道自己马上就将死去，他唯一的安慰就是他确实救了凯拉。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他朝远方望了一眼，宽慰地看到她已经远离这里了，趴在安多背上离开了。他很想知道她是否安全，他祈祷她是安全的。

凯尔勇敢地战斗了好几个小时，一个人对抗着这些军队，杀死了其中的数千人。然而现在，他知道，他虚弱得难以继续下去。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而且他们看起来永无止境。他发现自己处于战争的中心，食人妖从北方涌入，而潘德夏则从南方杀过来，他已经无法同时和双方战斗了。

凯尔忽然感觉肋骨传来巨疼，原来是一头食人妖从后方用斧头砍中了他。凯尔用他的木杖挥舞着刺中了这头食人妖的喉咙，使其毙命–但同时又有更多的潘德夏士兵冲出来，用他们的盾牌砸向他，头上传来剧痛，凯尔倒在地上，他知道，这次将是永别。他实在没有再次站立起来的勇气了。

凯尔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他一生中所经历过的画面片段。他看到了所有看守人，这些和他一起服务了几个世纪的人，看到了所有他认识和深爱的人。其中最重要的，是凯拉的面孔。现在他的唯一遗憾是在死之前无法再见她一面。

他抬起头看到三头食人妖举着长矛冲过来。他知道时候到了。

当他们越来越近时，一切都已经很明显了。他能够听到风的声音；能够真正嗅到新鲜的，寒冷的空气。几个世纪以来第一次，他感觉自己真正活着。他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从未真正珍惜过生命，直到死亡即将到来。

凯尔闭上双眼，开始拥抱死亡，忽然一声咆哮划破天空。它打断了他的幻想。他眨着眼睛看到有什么东西穿过云层。一开始凯尔还以为是天使，过来给他收尸。

但接着他看到，头顶的食人妖全部毫无秩序地僵在那里，在天空中搜寻着–凯尔知道这是真的。有什么别的东西在这里。

接着，他忽然瞥见了天空中的东西，他屏住呼吸。

是龙。

一群龙盘旋着，愤怒地俯冲下来，嘴里喷着火。他们飞快地落下来，伸开爪子，释放他们的火焰，在毫无警示的情况下，一次就杀死了数百个士兵和食人妖。火焰翻滚着，蔓延着，片刻之后，凯尔面前的食人妖就被烧焦了。凯尔看到火焰蔓延过来，赶紧抓过身旁一个巨大的铜衣将自己遮在下面，缩成一团。当火焰翻滚过来时，温度非常高，差点灼烧了他的双手，然而他依然紧紧抓住遮蔽物。死去的食人妖和士兵倒在了他的头上，他们的盔甲进一步地给了他保护，挡住了下一波更加猛烈的火焰。讽刺的是，这些食人妖和潘德夏士兵现在反过来救了他的命。

他全身是汗地紧紧握住铜衣，忍受着龙群不断俯冲下来喷火后留下的热度。无法坚持地更久了，他昏迷过去，最后一刻他祈祷着自己不会被活活烧死。

第七章

维苏威站在悬崖边缘，寇斯塔旁边，盯着悔海翻滚的巨浪，沉入海水中的火焰之剑依然在蒸发着水汽–他开心地笑了。他终于做到了。火焰之剑已经消失了。他抢劫了寇斯塔，抢劫了艾斯卡隆最珍贵的遗物。他终于一劳永逸地削弱了焰火战线。

维苏威兴奋地两眼发光。他的手掌依然因为抓取燃烧的焰火战线之剑而在颤抖，他低头看到了上面的印记。他用手指抚摸着他的新疤痕，清楚它们会永远地留在那里，有关他成功的记号。疼痛使人跳脚，但他迫使自己不去想，迫使自己不被疼痛打扰。事实上，他教会自己享受疼痛。

经过了这么多个世纪，现在，他的人终于可以得到他们想要的了。他们不再被困在马尔达，困在整个帝国的最北端，最荒芜的地方。现在他们要复仇，因为被隔离在一堵焰火之墙后面，他们要向艾斯卡隆报复，将它撕成碎片。

他的心跳动着，为他的想法而感到有些晕眩。他已经等不及要往回走，穿过魔鬼之指，回到大陆，和他的人在艾斯卡隆中间会合。整个食人妖族将占领安卓斯全境，一寸寸土地推进，他们将永远摧毁艾斯卡隆。这里将变成新的食人妖家园。

然而当维苏威站在那里看向下面的波浪时，他发现宝剑沉没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他看向远方，审视着死亡海湾，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徘徊，他认出那是一条孤立的小船，有着白色的船帆，正孤独地航行在死亡海湾。它正远离魔鬼之指朝西驶去。当他看着它离去时，他知道有什么不太对劲。

维苏威转身，抬头看着身后的塔。它现在已经空空如也。它的门大开着。宝剑一直在等待着他。那些守卫全部抛弃它了。这一切实在是太简单了。

为什么？

维苏威知道刺客默克也一直在追寻宝剑；他在穿过魔鬼之指时一直跟在他身后。为什么他接下来会抛弃它？为什么他要乘船离开这里，穿越死亡海湾？和他一起航行的那个女人是谁？她是否是守卫这座塔的人？她保留了什么样的密码？

另外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维苏威低头看着海面上升起的蒸汽，然后又看向远方，他的血脉燃烧着。他下意识地感觉他被愚弄了。他手中一个彻底的胜利被人夺走了。

当他越来越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对劲时，越来越多的食人妖望着他。这一切实在是太容易了。他研究着下面白浪滔天的大海，波涛冲击着岩石，不断上升的蒸汽，他意识到自己永远也无法知道真相。他永远也不知道焰火战线之剑是否真的灭掉了。不知道他是否错过了什么东西。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宝剑。也不知道焰火战线是否会熄灭。

维苏威感到怒火中烧，下了一个决定：他要追上他们。除非追上他们，否则他永远也无法得知真相。那里是不是有另外一个秘密的塔？另外一把宝剑？

即使什么也没有，即使他已经完成了他所需要做的，维苏威可是以不留任何活口而闻名的。他一直追求的是杀死最后一个男人，现在站在这里，看着那两个人从他的手中溜走，他感觉这不像他。他知道自己不能让他们跑走。

维苏威向下看到依然有几十艘船系在海滨，被遗弃了，它们随着波浪摇摆着，就像是在召唤他一样。他立即做出了决定。

“上船！”他命令他的食人妖军队。

他们一齐向船冲去，跑向岩石滩，登上船只。维苏威紧随其后，登上最后一条船的船尾。

他转身，高高举起他的戟，割断绳索。

片刻后他和所有热食人妖一起驶入传说中的死亡海湾。驶向远处的默克和那个女孩。而且维苏威不会停下来，无论他们将驶向那里，他的目标就是杀死他们俩。

第八章

默克站在小船的船首，紧紧握住栏杆，前国王塔尼斯的女儿站在他身旁，两个人在死亡海湾汹涌的波涛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默克盯着四周的黑水，以及上面的白色水泡，他不禁对身旁的这个女人感到疑惑。自他们离开寇斯塔以来，围绕在她身上的秘密有增无减，她驾驶这艘船通往一个神秘的地方。他的脑海里充满着对于她的问题。

塔尼斯的女儿。这是最让默克难以置信的。她在这里做什么，在这个魔鬼之指尽头的地方，躲在寇斯塔里？她在躲藏吗？还是被流放了？被保护着？谁送她来的？

默克看着她半透明的眼睛，她那过于苍白的脸色和镇定的姿势，感觉她是另外一个种族。但如果这样的话，谁是她的母亲？为什么她会被独自留在这寇斯塔，守护焰火战线之剑？她的人都去了哪里？

但现在最迫切的问题是，她要带他去哪里？

她一只手握着船舵，将船驶向海湾的更深处，去往某个默克正在疑惑的远方。

“你还没有告诉我我们要去哪里。”他说道，提高声音以盖过风声。

接下来是很长时间的沉默，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会回答。

“那么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他意识到她不会说答案，又换个问题问道。

“洛娜。”她回答。

洛娜。他喜欢这个名字。

“三把匕首，”她转向他补充说，“这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默克皱起了眉头。

“三把匕首？”他吃惊地问道。

她又开始望向前方。

默克对这个消息感到非常吃惊。三把匕首是艾斯卡隆最偏远的岛屿，它坐落在死亡海湾的深处，他甚至不清楚是否真的有人到过那里。当然，传奇的岛屿和堡垒克诺索斯座落在它们的最后方，传说那里有艾斯卡隆最凶猛的战士。他们是一群呆在一个荒芜人烟的半岛上的人，半岛坐落在最危险的水域。谣传那里的男人和包围他们的海水一样难搞。默克从未见过那里的人。没有人见过。他们更像是传说而不是真是人物。

“你的看守人撤到那里了？”他问道。

洛娜点点头。

“他们正在等我们。”她说。

默克回头看了看，想要最后再看一眼寇斯塔，但眼前的情景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在远方，有一大波船载着满满的食人妖在追赶他们。

“我们有同伴了。”他说。

令他吃惊的是洛娜根本没有转身，只是点了点头。

“他们会追我们到天涯海角。”她冷静地说。

默克感到困惑。

“即使他们得到了焰火战线之剑？”

“他们所寻求的永远不是宝剑，”她纠正道，“而是破坏。摧毁我们所有人。”

“他们何时会赶上我们？”默克问道，“我们无法独自对抗一支食人妖军队。甚至一个小岛屿的战士也无法对抗，无论他们多么勇猛。”

她依然没有丝毫担忧地点点头。

“我们可能真的必死无疑，”她回答说，“然而我们应该在我们看守人伙伴的陪伴下，为了我们的信念而战斗。我们需要守护很多的秘密。”

“秘密？”他问道。

但她看着水面，又陷入了沉默。

他正要问她更多问题，忽然一阵狂风吹来，差点掀翻小船。默克栽倒在地，身体撞到了船身，来到小船边缘。

他拼命抓住栏杆，身体已经悬空，脚也泡在水中，水实在是太冰冷了，他甚至以为他会被冻死。他只能用一只手抓住栏杆，身体大部分都泡在了水中，当他转身看时，看到有一群红色鲨鱼正在靠近，心不由得一紧。当牙齿咬进他的小腿后，他感到了钻心的疼痛，他看到水里面涌出了他自己的鲜血。

片刻后，洛娜走上前，用她的木杖拍打着海水；不久之后，刺眼的白光在水面上散开，鲨鱼被打散。同时，她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回小船。

小船开始渐渐平稳，默克则全身湿透地坐在甲板上，颤栗着，呼吸急促，他的小腿则依然疼痛不已。

洛娜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从她的T恤上撕下一小块布，包在他的腿上，止住血。

“你救了我的命，”他充满感激地说，“本来有数十头鲨鱼在那里。他们会吃了我的。”

她看着他，她淡蓝色的大眼睛是如此令人着迷。

“那些怪兽是你最不需要担心的东西。”她说道。

他们默默地航行着，默克慢慢恢复力气然后望着远方，双手紧紧抓住船的栏杆。他看向远方，审视良久，却丝毫没有找到三把匕首的影子。他低头又看了看死亡海湾的水面，油然而生出新的敬意和惧意。他细细审视着，看到有一群小的红色鲨鱼在水面下游着，在波浪下若隐若现。他现在终于明白如果掉入水中将意味着死路一条–他不禁开始怀疑在这片水域下面还隐藏着什么生物。

周围越来越安静，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几小时之后，默克感觉应该有人来打破沉默。

“你是怎么做到的，”默克转向洛娜问道，“我从未见过像这样的东西。”

洛娜依然面无表情地看向远方。

“和我说说你吧。”他又追问。

她朝他瞥了一眼，又看向前面。

“你想要知道什么？”她问道。

“任何事，”他回答，“所有的事。”

她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最后，她终于说道：

“你先开始。”

默克惊讶地盯着她。

“我？”他问道，“你想要知道什么？”

“和我说说关于你的一生，”她说道，“任何你想要和我说的事情。”

默克转过身，深吸一口气，看向远方。他最不想讨论的就是关于他的一生。

最后，意识到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路程，他叹了口气。他知道总得在某个时候面对自己，即使他对此并不感到自豪。

“我大部分时间都是个刺客，”他盯着远方懊悔地慢慢说道，他的声音暗淡并充满自我厌恶，“我并不对此感到自豪。但我在这一行是最好的。我被国王和王后所需要。没有人可以比得上我的本领。”

默克开始陷入回忆，想起了充满罪恶的一生，他真不想回忆过去。

“那现在呢？”她温柔地问道。

默克很高兴地发现她的语气里面没有看不起，而过去别人常会有责备的意思。他又叹了口气。

“现在，”他说，“我已经不再干这行了。我也和过去的自己告别了。我发过誓放弃暴力。要为一个事业而贡献自己。但是，我试过了，似乎无法摆脱暴力。暴力总是如影随行。它看起来就像是另外一个事业。”

“那你的事业是什么？”她问道。

他开始思考。

“我的事业，最开始是成为一个看守人，”他回答，“将自己奉献给服务国家的事业。保卫厄尔塔，保卫焰火战线之剑。当这个事业无法继续时，我感觉我的事业是抵达寇斯塔，来拯救宝剑。”

他叹了口气。

“然而现在我们却在这里，在死亡海湾上航行，前往一个荒芜的群岛，宝剑不在了，食人妖在后面追赶着。”洛娜笑着回答。

默克严肃地皱了皱眉。

“我失去了我的事业，”他说，“我失去了生命的目标。我不再了解我自己。我不知道我的方向。”

洛娜点点头。

“这是一个不错的状态，”她说，“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地方也是一个充满各种可能性的地方。”

默克审视着他，感到困惑。他因为她没有责备而有些感动。任何听过他故事的人都辱骂他。

“你不评判我，”他有些惊讶地注意到，“关于我的过往。”

洛娜盯着他，她的眼神非常强烈，就像是看着月亮。

“那是曾经的你，”她纠正道，“而不是现在的你。我怎么能够因为过去的所作所为评判现在的你？我只会评判站在我面前的人。”

默克对她的回答感到精神大振。

“那现在的我是怎么样的？”他问道，想要知道答案，因为他自己也不确定。

她盯着他。

“我看到一个很好的战士，”她回答，“一个无私的男人。一个想要帮助其他人的男人。一个充满渴望的男人。我看到了一个男人有些迷茫。一个不知道自己的男人。”

默克捉摸着她的话，这引起了他的共鸣。他感觉这些话很真实。非常真实。

他们之间重又陷入了沉默，他们的小船在海面上忽上忽下，慢慢地驶向西部。默克回头看到食人妖的船队依然还在远方，和他们还有一长段距离。

“那么你呢？”他最后问道，“你是塔尼斯的女儿，是不是？”

她望向远方，眼中闪过一丝泪光，最后，她点点头。

“是的。”她回答。

默克对此依然感到震惊。

“那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问道。

她叹了口气。

“自小时候起，我就一直被藏在这里。”

“但这是为什么？”他追问。

她耸了耸肩。

“我猜如果呆在首都，我会很危险。人们不会知道我是国王的私生女。在这里更安全。”

“这里更安全？”他问道，“在世界的尽头？”

“我留在这里是需要保守一个秘密，”她解释说，“一个比艾斯卡隆王国更重要的秘密。”

他的心砰砰直跳，很想知道是什么秘密。

“你会告诉我吗？”他问道。

但洛娜慢慢转过身看向前方。默克顺着她看的方向看到，在远方，阳光照在三个荒凉的岛屿上，三座岛屿矗立在海面上，最后一座有坚固的石头组成堡垒。这是默克所见过的最荒凉然而也是非常美丽的地方。这个地方足够偏僻，可以保守所有不可思议和有影响力的秘密。

“欢迎，”洛娜说道，“来到克诺索斯。”

第九章

邓肯独自一人忍受着来自脚踝和手腕的疼痛，蹒跚而行，跑过安卓斯的街道，他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救凯拉。为此他暂时忘记了疼痛，加快了脚步。她寻求帮助的喊叫声在他的脑海和灵魂里回荡，使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伤口，大汗淋漓地飞快地穿过街道，冲向声音传过来的地方。

邓肯迂回曲折地沿着安卓斯的狭窄街道跑着，他知道凯拉就在那些厚厚的石墙外面。他周围不断有龙俯冲下来，使一条又一条街道处于火光之中，巨大的热量扩散到墙体，即使邓肯在石墙的另一端也感觉难以忍受。他希望并祈祷着他们不会出现在他的小巷–否则，他就完了。

尽管疼痛难忍，邓肯并没有停下来。他也没有转身。他不能够。被作为父亲的本能驱使着，他的身体只能前往他女儿声音的源头而无法去其他地方。他想过他自己正向死神跑去，失去了任何逃跑的机会，然而这并不能使他停下脚步。他的女儿陷入困境中，现在这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不！”传来一声喊叫。

邓肯毛发直竖。它又来了，她的尖叫，他的心因为这个声音而颤抖。他加快速度，竭尽所能地以最快速度拐入另一条巷子。

最后，当他又一次拐弯后，他冲过一座低矮的石拱桥后，天空在他面前豁然开朗。

邓肯发现自己来到一处开放的院子，他站在院子边缘，对眼前所见感到吃惊。在院子的远端，几条龙交叉飞行着，向地面上喷火，形成了一片火海，而在下方，一块挡住这些火焰的石坡下，则坐着他的女儿。

凯拉。

她就在那里，还活着。

比在这里看到她活着更加令他震惊的是，一条小龙就躺在她身旁。邓肯盯着眼前的一切，感到疑惑。一开始他假定凯拉正试图杀死一条从天空中落下来的龙。但接着他看到这条龙被一块大石头所压着。他感到迷惑不解的是凯拉正试图把它推开。他对眼前的一切感到疑惑，她试图做什么？救一条龙？为什么？

“凯拉！”他叫道。

邓肯百米冲刺般跑过开阔的院子，同时避免被火焰烧伤，以及防止被龙的爪子抓到，直到最后跑到他女儿的身旁。

凯拉抬起头，脸上写满吃惊。然后是高兴。

“父亲！”她喊道。

她扑入他的怀抱，邓肯紧紧地抱住她，她也紧紧的抱住他。当拥她入怀时，邓肯觉得精力又恢复了，就好像自己的另外一部分又回来了。

开心的泪水流过脸颊。他简直不敢相信凯拉真的在这里，还活着。

他们都紧紧地抓住对方，最让他感到释然的是，他感觉她在他的怀抱中颤抖，说明她没有受伤。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将她推回原位，朝龙转过身去，拔出自己的宝剑，高高举起，计划砍下龙头以保护他的女儿。

“不！”凯拉尖叫道。

她冲上前紧紧抓住邓肯的手腕然后将他的手推开，力气非常地大，这使邓肯非常吃惊。这不是那个他留在瓦力斯的温顺的女儿；显然她现在已经是个战士了。

邓肯有些困惑地看着她。

“不要伤害他，”她用带有命令的语气说道，声音就像一个战士，“西昂是我的朋友。”

邓肯怀疑地看着她。

“你的朋友？”他问道，“一条龙？”

“求你了，父亲，”她说道，“我没有时间解释。他被压得死死地。我无法独自移开这块巨石。”

邓肯选择了完全相信她。他将宝剑插入剑鞘，来到她身旁，使尽全身力气推了推巨石。然而，无论他多么用力，巨石一动不动。

“它太重了，”他说，“我办不到。我非常抱歉。”

忽然，他身后传来了盔甲的咔哒声，他转身，惊喜万分地发现原来是艾丹，安温，卡桑德拉还有怀特都冲了过来。他们为了他冲了回来，再一次冒着他们的生命危险。

他们一刻也没犹豫，所有人都冲向巨石，开始推着。

它动了一点点，但他们依然无法将它完全移开。

忽然后面又传来喘气声，邓肯转身看到莫特利正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过来。他和他们一道，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巨石上–这回，它真的开始滚动了。莫特利，这个演员，超重的滑稽人士，他们最没有放在心上的人，成为了移开龙身上的巨石的关键人物。

最后，轰隆一声传来，在一阵升起的灰尘中，龙又获得了自由。

西昂立即站立起来并尖叫着，弓了弓他的背，伸展了下他的脚。他愤怒地看向天空。一头巨大的紫色的龙发现了他们，向他们俯冲过来，西昂休息都没休息一下，直接射向空中，张开他的爪子，笔直朝上飞了起来，锁住了这条未设防的龙的柔软的咽喉。

西昂使出全身力气死死抓住。巨龙愤怒地尖叫着，放弃了抵抗，显然没有意识到这条小龙会有如此大的本事，两条龙撞向了院子远端的一堵石墙。

西昂和巨龙搏斗着，拒绝放过这条在蠕动的巨龙，将它锁定在墙角，邓肯和其他人则交换了一下吃惊的眼神。西昂异常凶猛，它不断咆哮和翻滚着，直到最后比他大得多的龙软弱无力地趴在地上。

片刻后，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凯拉！”艾丹喊道。

凯拉低下头，注意到了她的弟弟，邓肯开心地看着艾丹冲入凯拉的怀抱。她拥抱着他，同时怀特跳起来舔了舔凯拉的手掌，显然也是激动万分。

“我的弟弟，”凯拉的泪水喷涌而出，“你还活着。”

邓肯能从声音听出来她松了一口气。

艾丹的眼睛忽然陷入悲伤。

“布兰登和布拉克斯顿都死了。”他和凯拉说起。

凯拉脸色煞白。她转身看向邓肯，他朝她点点头。

忽然西昂飞起来停在了他们面前，拍打着翅膀，示意凯拉骑到他的背上去。邓肯听到了头顶的咆哮声，抬起头，看到所有的龙都在盘旋，准备俯冲下来。

令邓肯充满敬畏的是，凯拉骑上西昂。坐在龙身上的她，强大，勇猛，拥有一个伟大战士所需要的一切。他曾经认识的那个小女孩已经离开了；她现在成为了一个骄傲的战士，一个可以指挥千军万马的女人。他从未像今天这样自豪。

“我们没时间了。和我一起来，”她朝他们说道，“你们所有人。都过来。”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想到要骑龙，邓肯感觉自己的身子一紧，特别是它朝他们咆哮的时候。

“快点！”她说。

看到群龙正在向下飞来，邓肯知道他们别无选择，必须行动起来。他赶忙和艾丹，安温，莫特利，卡桑德拉，赛普汀还有怀特一起跳上龙背。

他紧紧抓住这头庞大的 ，古老的生物的鳞屑，对自己真的坐在龙背上感到吃惊。这就像是个梦。

当龙冲向空中时，他尽全力抓住龙身。他全身紧绷，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他生命中第一次在空中飞翔，在街道的上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行着。

西昂的动作比其他龙都要快，他飞到街道上方，左冲右突，速度快得其他龙都感觉眼花缭乱，在首都的一片混乱和灰尘中，根本追不上他。

凯拉极其娴熟地指挥着西昂，邓肯为他的女儿感到自豪，为她能够这样掌控一个生物感到吃惊。片刻后，他们在广阔的天空恢复了自由，在首都的城墙外，咆哮声在乡村上方回荡。

“我们必须前往北方！”安温喊道，“那里有岩层，远离首都的边界。所有我们的人都在那里等着！他们撤到那里去了。”

凯拉指挥着西昂，他们很快朝北方飞去，朝地平线上一块凸起的巨大岩石飞去。邓肯看到前方有数百块巨大的岩石，上面有很多的小洞，在首都城墙北面。

当他们靠近时，邓肯看到了洞穴里面的铠甲和兵器，在沙漠光线的照射下闪闪发光，看到里面有几百个他的人，在这个地方等着他，他的心忽然一紧。

凯拉指挥着西昂来到地面，降落在巨大洞穴的出口处。邓肯可以看到他的人在看到龙靠近时，脸上现出惊恐的表情，以为他们会被攻击。但接着，他们发现龙背上坐着凯拉和其他人，他们的表情变为震惊。他们放松了守卫。

邓肯和凯拉及其他人跳下龙背，他跑过去拥抱着他的人，非常开心能够看到他们还活着。人群里面有卡沃斯，布朗姆西斯，希维吉和艾瑟菲尔，这些人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他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邓肯转身看向凯拉，吃惊地看到她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下来。

“为什么你还坐在上面？”他问道，“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

但凯拉背挺得笔直地坐在那里，严肃地摇了摇头。

“我不能这么做，父亲。我在其他地方还有些非常庄严的事情。为了艾斯卡隆。”

邓肯困惑地盯着她，对他女儿成为这样一个强大的战士感到惊奇。

“但去哪里？”邓肯问道，“还有什么东西比和我们呆在一起更重要。

她犹豫了一下。

“马尔达。”她回答。

邓肯对这个回答打了个冷颤。

“马尔达？”他喘着气问道，“你？一个人？你会回不来的！”

她点点头，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已经知道结果。

“我发誓要去，”她回答，“我不能违背我的使命。既然你已经安全了，我就该去履行我的使命了。你不是常教导我使命第一吗，父亲？”

邓肯对女儿的话充满了自豪。他走上前，伸出手，拥抱着她，他的人在他们两人周围围成一圈。

“凯拉，我的女儿。你比我的灵魂更优秀。”

他看到她眼里擒满泪水，她朝他肯定地点点头，现在的她更加强大，更加有力量，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她了。她脚一蹬，西昂迅速地飞入空中。凯拉在他背上自豪地飞行着，朝着天空，越飞越高。

当看着她朝北方而去时，邓肯的心都快碎了，她正去往黑暗的马尔达的某个地方，他不清楚自己还能否再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