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琳站在新公寓的门前,凝视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到家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她能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自己在巷子里。不知不觉,就已经到家了。
她虽然记得小巷里每一秒发生的事情,却试图从脑海里抹去它们,但做不到。她低头看看胳膊和手,以为它们看起来会有所不同——但一切正常,就像它们一直的模样。她想起当时愤怒席卷了她,转变了她,然后,她迅速离开了。
但后遗症依然存在:就像现在,她觉得自己像被掏空了。麻木。她还感觉到了别的东西。一些她不能理解的东西。那些恶霸们暴露的颈部的画面不时在她的脑海闪现。他们的心跳。她感到了饥饿。渴望。
凯特琳真的不想回家。她不想面对妈妈,特别是今天,她不想拆箱,不想打理新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山姆在那里,她可能会转身离开。至于去哪里,她不知道——但至少她可以走。
她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了球形把手。球形把手是温暖的,要不然就是她的手冷得像冰。
凯特琳走进这个过于明亮的公寓。她可以闻到炉子上,或是在微波炉里食物的味道。山姆,他总是早早回家,做自己的晚餐。她妈妈还要几个小时才会回家。
“这第一天看起来过得并不好。”
凯特琳转身,被妈妈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坐在那里,在沙发上,抽着烟,不屑一顾地上下打量着凯特琳。
“你做了什么,把那件毛衣毁了?”
凯特琳低头一看,才发现了身上的污渍(可能是撞击水泥地时留下的)。
“为什么回家这么早?”凯特琳问道。
“你知道的,第一天对我来说也一样,”她厉声道,“又不只你一个人。工作量轻。老板让我早点回家。”
凯特琳受不了她妈妈那讨厌的语气。今晚更受不了。她总是很狂妄自大,但今晚,凯特琳受够了。她决定让她尝尝自己的厉害。
“太好了,”凯特琳厉声回道,“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又要搬家了?”
她妈妈突然跳了起来。“闭嘴!”她尖叫起来。
凯特琳知道,她妈妈一直在等待寻找一个骂她的借口。她想,最好让她骂一下,然后就可以结束了。
“你不应该在山姆旁边抽烟。”凯特琳冷冷地顶回去,然后进入她的小卧室,重重地关上门,上了锁。
随即,她妈妈就拍门了。
“出来,你这个小混蛋!你怎么跟你的母亲说话的?!是谁给你饭吃把你养大的。”
今晚,凯特琳非常心烦意乱,如此,她才能无视妈妈的声音。她只是在脑海里回放了当天的事情。那些孩子们的笑声。自己的心脏在耳边怦怦直跳的声音。还有自己的咆哮声。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是怎么得到这股力量的?难道只是肾上腺素的作用?一方面,她希望就是这个原因。但另一方面,她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她到底是怎么了?
门仍然在砰砰作响,但凯特琳几乎没有听到。她的手机在书桌上发疯似地振动,各种即时消息、短信、电子邮件、脸谱网的聊天消息一直让手机不停地亮着,但她也几乎没有听到。
她走到小窗口,低头看着阿姆斯特丹大道的拐角处,一个新的声音在她脑海响起。那是约拿的声音。他微笑的样子,他低沉而舒缓的声音。她继续回忆着,他看起来似乎非常纤瘦,脆弱。然后,她看见他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那架珍贵的乐器也被摔成了碎片。愤怒的波浪又翻腾了起来。
她的愤怒继而变成了担心——担心他是否已经没事,是否已经离开,是否已经回到了家。她想象他在呼唤她:“凯特琳。凯特琳。”
“凯特琳?”
门外响起了一个新的声音。一个男孩的声音。
她困惑了,振作了起来。
“我是山姆。让我进去。”
她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
“妈妈走了,”另一边的声音说道,“下楼来抽根烟。来吧,让我进去。”
她打开门。
山姆站在那里,盯着她,一脸担忧的样子。十五岁的他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大。他本来就早熟,大概有六英尺高,但他瘦瘦的,有着和她一样的黑色头发和棕色眼睛。他们一看起来就有血缘关系。她看得出他脸上的担忧。他爱她胜过一切。
她让他进来,然后赶紧关上了门。
“对不起,”她说,“我今晚不想和她吵架。”
“你们两个发生了什么事?”
“和平时一样。我一进来她就针对我。”
“我想她今天过得很不容易,”山姆说,和往常一样,他在试图调和,“希望他们不要再解雇她了。”
“谁在乎?纽约州、亚利桑那州、得克萨斯州……谁在乎下一个是什么地方?我们搬家永远不会有尽头。”
山姆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皱起了眉头,她立刻意识到这样说不好。她有时也会不动脑子地说些尖刻的话,她希望能收回刚才那句话。
“你第一天过得怎么样?”她问,试着转移话题。
他耸耸肩。
“还好吧,我想。”他用脚尖踢了下椅子。
他抬起头来,问:“你呢?”
她耸耸肩。她表情里一定有些异样,因为他没有把目光移开,而是一直盯着她看。
“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她辩解道,转身走向窗口。
她能感觉到他在注视着她。
“你看起来好像……不一样。”
她停顿了一下,想知道他是不是知道,想知道她的外貌是不是有什么变化。她咽了咽口水。
“哪里不一样?”
片刻沉默。
“我不知道。”他终于回答道。
她凝视着窗外,漫无目的地看着酒窖角落外有个人偷走了买家的钱袋。
“我讨厌这个新地方。”他说。
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我也是。”
“我甚至想……”他低下头,“……逃离这儿。”
“你的意思是?”
他耸耸肩。
她看着他。他似乎真的很郁闷。
“去哪儿?”她问。
“也许……去找爸爸。”
“怎么找?我们完全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可以试试,我能找到他。”
“怎么找?”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试试。”
“山姆。我们都知道,他可能已经死了。”
“别这么说!”他喊道,脸变得通红。
“对不起。”她说。
他冷静了下来。
“但你有没有想过,即使我们找到了他,他甚至有可能不想看到我们?毕竟,他是自己离开的。而且从来没有试图联系我们。”
“也许妈妈不准他联系。”
“或者,也可能是因为他不喜欢我们。”
山姆的脚尖敲着地板,眉头皱得更深了:“我在脸谱网上找过他。”
凯特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你找到他了?”
“我不知道。有四个人和他的名字一样。其中两个设了隐私,没有照片。我给他们俩都发送了消息。”
“然后呢?”
山姆摇了摇头。
“我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爸爸是不会上脸谱网的。”
“你又不知道。”他再次辩解道。
凯特琳叹了口气,走到床边躺了下来。她抬眼盯着油漆剥落后泛黄的天花板,想知道他们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他们也曾幸福地住在一个小镇里,即便是他们的妈妈那时也看起来很开心,和她当年约会的那个家伙一样,很幸福,至少,那时她不会来烦凯特琳。
她和山姆也曾在一些城镇交了几个要好的朋友。就像在上一个小镇,他们就交了几个朋友,在那里他们几乎真的就要留下来了——至少时间可以长到足够自己到毕业。然而这一切似乎变得太快。再一次打包。说再见。难道想要一个正常的童年是个过分的要求吗?
“我可以搬回奥克维尔。”山姆突然说,打断了她的思绪。这是他们上一次待过的小镇。真是不可思议,他总能准确地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可以和朋友在一起。”山姆接着说。
这一天过得不顺。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思路有些混乱,而在她非常受挫的情况下,她所听到的是,山姆也正准备抛弃她,他再也不真正关心她了。
“那就走吧!”她突然叫起来,然而,并不是有意的。这句话仿佛从别人的口中说出一样。她听到自己刺耳的声音,马上就后悔了。
为什么她会脱口而出说这样的话呢?为什么不能控制自己呢?
如果她的心情好一点,如果她能更平静,如果没有发生那么多事情,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或者她会更友好些。她会说一些这样的话:我知道你在想说你永远不会离开这个地方,不管这地方有多糟糕,因为你不会离开我,不会让我独自应对这一切。我爱你。而且我也从来没有抛弃你。在这个糟透了的童年,至少我们拥有彼此。而事实却是,她的心情掉到了谷底。她表现得自私且声色俱厉。
她坐起来,可以看见他满脸受伤的神情。她想收回刚才说的话,想说她很抱歉,但她实在是太不堪重负。不知道为什么,她始终开不了口。
在一片沉默的寂静中,山姆慢慢地从书桌前的椅子里站起来,退出了房间,轻轻地关上身后的门。
白痴,她想,你真是个白痴,你为什么要以妈妈对待自己的方式对他?
她躺了回去,盯着天花板。她意识到,她呵斥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打断了她的思绪——在事情开始变糟的时候,他打断了她。她脑海里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他在她有机会解决这个问题之前打断了她。
她妈妈的前男友,那个她妈妈在他们前三次居住的小镇里交的男友。那时,她妈妈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幸福。他叫弗兰克,五十岁,矮个子,结实,秃顶,像个圆木头那么壮,闻起来像廉价的古龙水。她那时已经十六岁。
有一次,她站在小小的洗衣房里,叠她的衣服,弗兰克出现在门口。他是那样一个让人讨厌的人,总是盯着她。他俯下身,拿起了两件她的内衣,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尴尬和愤怒让脸刷一下红了。他拿着它们,咧着嘴笑了。卡特琳一把把它们从他手里抢过来。
“把它们放下来。”他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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